(发表于2013年12月<COSMO>杂志)
最近我陆续看到几本曾认识过的朋友出的书,一本是短篇加随笔集,还有一本是由许多随笔组成的书,还有一本,写的全是真事,像是博客,但比博客要严肃,比纯文学又要浅显。你称呼为小说也好、随笔也罢,总之内在是有联系的,读起来也顺风顺水,有几个段落我看了还差点红了眼眶,我看到了我们共同体验过的青春,那种曾经试图不顾一切地抗拒平凡的生活的青春理想。我知道“曾认识过的”这几个字很罗嗦,然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们都曾在青春文学最火的那几年的浪潮里扑腾过;我们相识的时候大家都还算年轻,完全可以称为“年轻人”;我们这几年都没有什么频繁的交往,然而我们可能还像老情人一样始终关注着对方的名字、对方的动态,对方的某些言行举止都有可能会引起我们内心的涟漪尽管我们可能并没有向对方表达出来。
对了,我们都曾是“80后作家”。这简直像我们都曾经加入过什么传销组织一样,我们一眼,就能把对方认出来。
这曾是个多么火的名称啊,那应该是2002年——2005年之间吧,80后们正青春,处于毕业后、结婚前的黄金年龄,尚未有生存及养老压力,北京的房价也未曾飙升,打车还很便宜,只有“北漂”一词,还没有“逃离北上广”一说,微博微信还未诞生,纸媒还没有被电子阅读冲击得上吐下泄……那真是80后写作、出版的高峰期,目前市面上有名有号的80后作家,基本都是那时候出来的。不好意思,也包括我。时势造英雄,有人说,世无英雄,竖子成名。然而,我认为,那时候的竖子质量,也肯定比现在要高。那时候青春文学的竞争激烈啊,轰轰烈烈投身于青春写作的写手们大有人在,不像现在,青春文学(包括纯文学)简直就是夕阳产业,不是天才或富二代,如果没有一份工作,想都别想在国内一线城市用几年时间踏实写作而不问收益,除非你是90后、00后,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不年轻了,总有人还年轻着。古龙所说的,江湖,江湖总是有新人出现的。
青春一眨眼就过,再残酷的青春也得进入残酷成年。浩浩荡荡的80后写作大部分,走的走、散的散,大家都去成立公司,去上班,或出国,或搞别的副业。大部分都过得很好,买了车买了房,结了婚养了猫。然而午夜梦回或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有句话又不经意间传入了耳膜:“你原来不是个作家吗?怎么现在不写了?……”
“我知道那些放弃过理想的人的表情,只有说到从前,他们的眼睛才会光亮,他们的表情,才会生动”(恭小兵,《青春向前,沧桑往后》)。“分身无视金钱,只愿文艺地活着。不必笑我,年轻总有各种尝试,所有的醒悟都在多年以后。”(易术《没有梦想,何必远方》)于是,在三十岁的分水岭,那些还惦记着文学理想的80后们,又出书了。这其实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能解决了生存问题,还接着干挤的是奶吃的是草的文学事业,这简直是雷锋。
我和他们一样。只是我没有开公司,也没有固定地上过几年班。也曾短暂地在杂志社干过一阵儿,平时也给几家固定的报纸和不固定的杂志写写专栏,一年半载出本书,有诗有随笔,上本长篇小说《光年之美国梦》还是三年前出的——收入当然不稳定了。我记得好几次,我卡里只剩下几百块钱,而出书的版税还在三个月之后或者更久的时候才会到帐。好在我家在北京,也往往在此时有朋友帮我,于是我稀里糊涂接到个平面广告的代言,或者是突然来了一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写过的稿的稿费,总之,莫名其妙坚持到今天。有时候我觉得早点清醒也好,早点投身到挣钱中,省得总觉得能把写诗写小说的爱好变成工作。我也知道有些钱不能挣,比如转发一个我不喜欢的广告或者代言某个我根本就不了解的产品,这随手就能挣到半本书的钱,可我不愿意。如果我那么做,我也就不是我了,之前那些年坚持写作,又有何意义?
最近,我找了两个翻译译了两章我的长篇小说《长达半天的欢乐》和《光年之美国梦》的英文版,用来寻找愿意为我出书的美国代理商。是的,这比英译中要贵十倍,是的,翻译费比我本人写作得到的稿费要多许多,但这是我的必经之路,也算是必要的投资吧,我对我的作品有信心。
我与我曾认识过的那些曾经的少年写手们四散在全球各地,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有时候我们会在书店或网上看到对方作品的名字,然后在心里默默替对方祝福或者打趣他\她怎么还写得这么差(哈哈)。十七岁时我们在作品里写道自己已经苍老,三十岁我们依然还年轻,还有许多可能。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